“-6加5等于多少?”
女生犹豫了几秒钟,没说出李鑫期待的答案。
站在李鑫面前的这名爱笑的高中女生,个子不高,做起数学题来很用功。李鑫一看她,她就不好意思地笑笑。
可是李鑫看到她做的数学题,就忍不住生气。
2018年,李鑫在北京大学法学院本科毕业后,参加了北大研究生支教团,到云南省大理白族自治州弥渡县支教一年。站上弥渡一中的讲台之前,她脑中曾冒出许多担忧:自己忘词怎么办?学生没反应、愣神儿怎么办?但她没想到自己会面对这样的情况。
发完火,李鑫又为自己没有控制住脾气而懊恼:“她也不一定不会答,可能因为我在旁边,她就有点慌,一慌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。”
重返北大校园后,李鑫偶尔会想起在弥渡的那一年。她有时觉得,这段时光仿佛就在昨天,脑海中的人和事还很真切;有时又恍惚感觉,这些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。
到弥渡一中支教的北大研支团成员中,有人想走出从小到大身处的名校圈子,有人想走出习以为常的城市生活、看看外面的世界,也有人尝试在此寻找人生的价值。
支教时,她们是一群高中生的老师,同时也是社会的学生。在这一年里,这群年轻人找到了怎样的答案?
教学心态的“重建”
2018年春,李鑫和第20届北大研支团云南分团的3名成员第一次来到弥渡县。这个位于云南省西部的县城,素有“花灯之乡”“民歌之乡”的美称,还是东方小夜曲《小河淌水》的发源地。这里住着23个民族,少数民族人口占总人口的11%。
与丰富的民间文化不相称的,是“国家级贫困县”的帽子,以及匮乏的教育资源。从2012年起,北京大学对口帮扶弥渡县;2014年,北大开始派研究生支教团到当地高中教学。
来这里支教的北大研支团同学,总会在师兄师姐那里得到类似的告诫:心态要平和,千万别着急、生气。这些“学霸”高中时考试基本都是高分,但他们要教的学生基础却很薄弱。即便如此,学生能来上高中,已经说明这个家庭比较重视教育了。
李鑫任课之前,还不理解师姐所说的“三四十分的水平”意味着什么。带着紧张感讲完第一次课之后,李鑫发现,有相当一部分学生连基础的内容都不会。
研支团的年轻教师几乎都能讲出几个“心态崩了”的瞬间。对第21届研支团的卢梦婕来说,这个瞬间就是第一次看到月考成绩的那一刻。
看到手里的试卷,卢梦婕怀疑,自己教出来的学生怎么可能是这种水平?她初中、高中、大学一路读名校。刚来支教时,她以为只要自己一教,学生的成绩就会蹭蹭涨,以为自己可以在一年的支教中做一番事业。可是现实“教育”了她。
卢梦婕在给学生教高中数学时,还没讲到本课应学的知识点,却发现初中的知识点对学生来说都是个障碍。为了教高中的知识,她和同事得先帮学生温习初中的知识:教数学的,得带学生复习直线方程、练习计算题;教英语的,要从音标开始教起。
心态的“重建”,大概是研支团每名教师都要面临的一关,也是他们要学习的第一课。
“我的成就,来自于学生的成就”
渐渐地,李鑫进入了高中教师的角色。
每次讲课之前,她要提前好几天看课本、做习题。她每周二上午参加数学教研组的研讨会,平时还要参加教师间的评议、听别的教师讲课,每学期讲两次公开课。
上了一段时间的课,李鑫可以把学生和名字对上号了。又过了一段时间,她能根据笔迹判断出是哪个学生的作业。
和学生在一起时,她感觉很放松。一起上课、一起做题,把自己会的东西教给别人,这给李鑫带来一种简单的快乐。
每周一晚上的数学晚自习是固定的小测试时间。李鑫在讲台上花十来分钟做完题,然后去教室里“巡逻”,看学生在试卷上“写各种奇奇怪怪的答案”。她觉得这时是在与学生进行无声的互动。
交卷时,班里一片“哀嚎”:“老师,又没做完!”“老师,题太难了!”李鑫笑嘻嘻地说:“哈哈,你们斗不过我的!”李鑫只比这些高中生大六七岁,学生们也喜欢这个没有距离感的新老师。
对李鑫来说,学生的基础薄弱,不算是最大的困难。“看到成绩差的学生在努力之后有了进步,哪怕只有一点点进步,我也会很开心。”有些学生虽然成绩不好,但在李鑫看来也很可爱,他们有时会在作业本上给李鑫画小人儿“比心”。
第一学期期中考试,李鑫教的普通班里,一名学生的数学考了全年级第一名,李鑫“整个人都快乐了”。作为教师,“我的成就,来自于学生的成就”。
接受采访的研支团成员,几乎都提到了自己初来乍到时的雄心壮志。但随着时间推移,她们逐渐意识到,“自己能改变的其实很有限”。